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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遭遇

第6章 遭遇

魔物阿史姆,喜欢居住在树木茂密的丛林中心,除此之外还有潮湿的洞穴,它们在特定的季节会抓走「新鲜的活体」作为祭典的贡品,祭典的准备时间大概是三天,大约一天前被掳走的托尔不出意外还活着,至于「有没有受伤」和「受了多重的伤」这样的疑问,只能在见到他的时候才能知晓。

根据优碧娜的判断,想要贡品满足「新鲜的活体」这个条件的话,在举行祭典之前保证活体的「新鲜」是必要的程序,托尔作为人类活体,想要「新鲜」就意味着保存完好,没有受到伤害的状态,所以在祭典举行前,阿史姆们理应不会伤害托尔。

不过魔物终究不是人,它们的思维和行动和人类完全不同,也许在它们看来「新鲜」的意义仅仅是确保贡品存活,那托尔的处境就会相当危险,毕竟有些凶残的魔物品种会把抓来的猎物双腿切除防止其逃走,也有些魔物会把战利品当做首饰戴在身上,其惨状不堪入目令人作呕,优碧娜也亲眼见识过自己的同伴被高阶魔物撕成碎片的景象,那是她为数不多感到愤怒和恐惧的时刻。

而且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托尔早已丧命,两人的努力都只是白费力气,届时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又怎么向在家里默默等待和祈祷的希尔娜解释,这些事在优碧娜看来比面对蜂拥而至的高阶魔物更可怕。

两人进入丛林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极其接近的站位,并没有经过事先商量,只是缺乏战斗能力的艾拉和方便保护同伴的优碧娜自行选择的前进方式,这样的默契是身为冒险者必须拥有的东西。

头顶的层层重叠的枝叶遮住了大部分雨水,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像是某种生物尸体腐烂后散发的刺鼻气味,艾拉闻到后不禁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优碧娜在前进的同时环顾四周寻找着气味的来源。

随后,不远处的地面上散发出夺目的光亮,优碧娜跟随光亮看去,一件金属甲胄进入了视线,它反射这火焰的光芒,埋藏在掉落的树叶下面,沉入了湿润的泥土。

优碧娜低下身用剑拨开上面的树叶,甲胄表面的痕迹便清晰起来。

上面布满了凝固的血块和明显的凹痕,穿戴它的人毫无疑问是被魔物袭击后逃跑时为减轻身体负担将其丢掉的,但是从血液扩散的范围来看,穿戴者在逃跑时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虽然无法确切的判断出这位冒险者最后的结局,但优碧娜从他(她)能平安无事的离开丛林回到都城的可能性,只能用「奇迹」来衡量了。

人类想从魔物手中逃离的情况少之又少,战斗的结果只会是其中一方被杀死,和魔物察觉到危险后撤退这两种而已,人类没有从魔物的袭击中全身而退的能力,想要存活下来,唯有在战斗中取得胜利。

不仅是和魔物,人之间的争斗也是如此,为自身的荣耀而战,或是为了心中坚信的事物而挥动刀刃,这样的人在战斗时和凶猛的魔物其实没有太大区别,只不过魔物是为了进食和生存,人则是有着各种各样复杂的理由。

优碧娜重新站起身子,除了在心里给予这位陌生的冒险者以同情之外,能做的就只有不让自己和周围的人也遭遇这样的不幸,就算抛去出自自身卑微的善念希望做到的事情,身为一位神官本就应该以帮助他人、保护他人为自己必行的职责。

身后的艾拉双手紧握神杖放在胸前,轻轻地闭上双眼,为这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祈祷,优碧娜看着艾拉的侧颜,发自内心的哀痛中藏匿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纯真且透彻不被任何思绪牵引,这种感觉如慈母在孩童耳边轻柔的低语般细腻。

优碧娜相信艾拉是一位称职的神官,从她那为陌生人的命运默默祈祷的模样就足以作为证明,这片土地上那够拥有如此纯粹善良的心灵之人,就只有紧系神明的神官而已,深爱着万千生灵,守护着每一个人,这也是神官的意义。

同时,也是优碧娜选择成为神官,对它向往和憧憬的理由。

艾拉放下双手,看向优碧娜,两人的视线重叠,从彼此的双眼中,由这件甲胄引起的各自的情感正向对方无声的传递,其中包括了不合时宜的感叹和思考,和不成熟的妄想,她们无法知晓对方不能明言的心情,但想要去了解的想法却始终挥之不去。

然而谁都清楚,这无法解释的清,只能是转瞬即逝的念想,因此艾拉无奈的笑了出来,内心像是被一双手紧紧的攥住了一样无法平复,不论是艾拉还是优碧娜,都是如此。

【走吧。】

就在优碧娜打算点头回应的时候,远处细微的声响传入她的左耳。

从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判断力,瞬间得出了结论:距离在五十米左右,脚步声厚重有力,频率略慢像是在等待着机会。

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好情况后,她迅速伸手把艾拉拽到了自己身后,紧接着拔出剑鞘里的长剑架在身前,双眼凝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被突然拉拽的艾拉显然有些疑惑,她除了雨声和风声外没有听到任何不和谐的声响,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令她非常在意。

优碧娜除了身高比自己高出一些之外,体格身形都和自己相似,可从刚才的拉拽中却能感受得到,那种与她的身体规格完全不相衬的力气,奔跑中那难以想象的筋肉强度,这样的身体素质完全不是一味主修秘术和神圣术的神官所能拥有的水平。

即便知道对方在有意隐瞒这方面的事情,但她这无法抑制的好奇心一直在给大脑灌输「想要了解」的讯息,导致她无法停止对优碧娜隐瞒之事的想象和猜疑,这位持剑神官身上拥有的秘密,迫使自己的双眼无法从对方的背影上移开。

周围的空气像是被凝结了一般遁入无声,落下的雨水滴落在剑刃的表面发出清灵的音律,深蓝发梢下深邃的双眼定格在前方,脚步声随着越发缩短的距离变得清晰可闻,身后的艾拉也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她紧握手里的神杖准备配合优碧娜战斗,不料却被优碧娜推向了一边。

募集帮助自己完成委托的同伴,还送出了一把贵重的神杖,却在需要同伴出力的时候把同伴推向一边,艾拉根本无法理解,就在她准备对优碧娜的行为进行质问时,递到自己面前的火把又让她睁大双眼。

【拿着。】

简单扼要的请求,不对,应该说是「指令」。

艾拉本想驳回,却不知为何还是接过了火把,优碧娜随即将剑锋指向前方,另一只手的手心倚靠在剑柄末端,尖锐的双瞳闪烁着至死方休的战意,这种只在骑士身上才会有的魄力,从内至外散发出的强烈气场,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感受让艾拉瞠目结舌。

她的视线随着时间推移不停向下压低,脚步声则已经近在咫尺,野蛮的低吼穿过树木传至两人所在的位置,周围的事物都像瞬间陷入了沉睡,没有生物的气息,更没有风雨的律动,仅剩窒息的死寂将两人包裹在其中,这时就连心跳声也变得震耳欲聋。

就这样持续了不知多久的等待,从正前方的位置掀起的狂澜打破了僵局。

被强行撞到的木桩随着狂风倾倒,从中暴躁的巨影显出身形,形似牧原牛种的头部,坚实粗壮的身体被毛发覆盖,手中握着的巨型钝器表面被血迹染成赤红,和它同时到来的还有响彻四周的怒吼,这是对入侵者无情的单方面宣判,将一切来犯至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漆黑的皮肤下筋肉血管显露无疑,锋利的利齿和岩石般坚硬的手掌,单从身形上就能感受到的差距让艾拉头脑陷入空白,她仰视着魔物如高墙般的身体,不自觉的向后退步。

毫无疑问,这就是她们要找的魔物品种——阿史姆。

艾拉握住神杖的手心溢出汗水,前所未有的寒意窜上了脊背,这只魔物能扯断自己的手脚,捏碎自己的身体,就如同人类捏死蛆虫一样简单,光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双腿的力气就被慢慢地抽离的身体,双眼在不经意间痉挛,双唇下的呼吸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觉悟都只是自我认知的错误,不论自己再怎么拥有天赋和能力,在这样的魔物面前就只能屈服于恐惧,以至于四肢无力,思考陷入一片空白。

艾拉的视线从阿史姆的身上转向此时唯一的依靠——优碧娜身上,她毫无保留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神秘的神官身上,原本打算共同迎敌,倾力相助的艾拉,现在通过阿史姆庞大的身躯下自己渺小的身影,认识到了在威胁面前毫无作为的自己,这份无力和软弱,回想起先前那些冒险者们,想必他们早就预见到了自己此时的这副模样,所以才会拒绝自己。

可是优碧娜不同,她看起来游刃有余,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变化,就好像同样的场景已经在眼前重复了无数遍般的麻木,飞散的砂石之中,深蓝色马尾辫随风飘动,白银剑锋此时已经对准了阿史姆的咽喉,在她眼里阿史姆并不是他人口中的高阶魔物,而是愚蠢的大块头而已。

她挪动后脚,脚面在粘稠的泥土上试探着,在雨幕丛林里战斗若忽略了地面的状况会造成不堪设想的结果,阿史姆就算迟钝也是拥有智慧的魔物品种之一,为了消灭敌人会抓住一切能将对方处死的机会,所以每个失误,都有可能成为被阿史姆杀死的契机。

优碧娜在留意着阿史姆一举一动的同时反复试探脚下的泥土,手里的长剑也随之改变了握持方法,即便这时阿史姆已经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钝器,她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为接下来的战斗做着准备。

随着阿史姆的一声怒吼,夺走无数冒险者性命的钝器朝优碧娜挥下,眼看巨石即将把自己的唯一的希望砸成肉泥,艾拉下意识地呐喊:

【优碧娜前辈!!!】

话音刚落,钝器砸入地面卷起风暴和泥石,扩散开来的气流吹乱了雨水的轨迹,吹过艾拉的脸庞,强风迫使她下意识地抬手遮面,厚重的衣摆左右摇晃,倘若优碧娜真的被这一击打中,粉身碎骨就已是注定的结局,她心中的惶恐愈发的强烈。

狂风渐息,她放下用来遮面的手臂,看向被砸出环形坑洞的地面中央,并没有发现自己熟悉的身影,至此她心头的惶恐转变为了疑惑,阿史姆的这一击显然落空了,可优碧娜却不见踪影。

就在阿史姆和艾拉都在寻找着她身影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剑光在密集的雨幕中划出银白的光轨,精准无误的掠过巨兽粗壮的后颈,深紫色血液如潮水般喷涌而出,而矫健的少女则顺势依附在它的后背,重新架起手中的长剑,目光锁定在野兽的背脊。

【优碧娜前辈,什么时候…?!】

用完全超出认知的速度完成的攻击,令艾拉睁大了双眼,她现在还全然不知,自己现在所目睹的是曾经在战场上穿梭的致命黑影带来的战斗,这是连强大的龙骑兵都为之颤栗的存在,即便在阿史姆的面前她的身躯是矮小的少女之身,但是在面对再临的传说时,它高大强壮的身体才是渺小的一方。

阿史姆在哀嚎中向自己的背后伸出手臂,优碧娜见状抬剑挥砍,顺利的切断了它的手指,血液和雨水相融溅洒在她的脸颊,阿史姆收回失去手指的左手,疼痛令它不自觉的俯身低吟,挂附在它后背的优碧娜顺势翻滚至敌人的头部位置。

在这个绝佳的位置优碧娜迅速稳住身体,毫不犹豫地将剑刃**它后颈的伤口,这时厚实的皮肉为它抵挡住了剑刃的刺击,长剑**入其中无法动弹,阿史姆冥冥中意识到这是反击的机会,于是抬起健全的右臂准备擒拿优碧娜的身体。

即便优碧娜的筋肉力量和体能非同小可,但是在以绝对的蛮力著称的魔物面前,人类的力量是无法与之抗衡的,一旦被抓住就意味着会被蹂躏致死,她曾听闻冒险者被魔物的双手活生生的揉成肉泥,也曾听闻王国的骑士被拉扯的死无全尸,想要战胜魔物,绝对不能被抓住。

她一跃而起躲开了阿史姆的擒拿,在半空中呈倒悬状态调整方向,将目标锁定在了固定在插在后颈里的长剑,紧接着用手指指向鞋底,凭空显现的环状法阵在半空形成落脚点,她依靠飞跃换来的动力让双脚踩在法阵表面,最后弯曲双腿让全身蓄势待发。

此时阿史姆想要重新站起,却被从地底伸出的金色锁链束缚住了行动,艾拉看着头顶优碧娜伸出的手,呈现将某样东西握住的姿势,闪耀的金光从她的右掌扩散开来。

战斗的结果已成定局。

优碧娜双腿向后蹬出,轻盈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向着之前的方向弹射出去,在途中她转动身体并朝着阿史姆后颈的剑柄踢出右脚,这时青蓝流光在她的腿部周围环绕交织,携带雨水形成螺旋状光芒为抵抗冲击提供保障。

最后,她的脚面精准的踢到剑柄的末端,锋利的剑刃配合强大的冲击干净利落的切断了魔物的头颅,如流星陨落般的落地掀起环形气浪,摇晃的地面惊动四周矗立的树木,气浪中携带的残光迅速消散,只留下点点萤火漫无目的在飘荡。

魔物头颅滚落到艾拉的脚边,那狰狞的面容最后展露出的恐惧被永远的定格在了上面,她望着在那中央手持长剑缓缓站起的少女,无法言喻的强大和曼妙的身姿,令她的双眼闪烁起憧憬的光芒。

尔后,残存的荧光消逝殆尽,残破不堪的战场上,魔物庞大的身躯倒在了自己的血液和雨水混合汇聚成的水泊之中,这突如其来的战斗在优碧娜的应对下顺利结束,她把剑刃上的鲜血甩净后将其收回了剑鞘,缓步走向还未从刚才的战斗力缓过神来的艾拉面前。

【没事吧?】

听到优碧娜的慰问,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对方,优碧娜的表情还是如之前平静,就仿佛刚才的战斗从未发生过,可是那迅捷的身手与魔法相配合的战斗方式,让艾拉确信了自己的猜想没有错误。

优碧娜的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

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事之后,艾拉觉得自己不会再因为遇到魔物而感到恐惧,毕竟在自己的身边,有优碧娜时刻提防着危险,在她的保护下,任何强敌和困难想必都能迎刃而解。

这么想着的艾拉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没事。】

优碧娜听罢点了点头,拿过艾拉手里的火把继续向着丛林深处迈进。

如果弱小的自己能在她的保护下有些转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依靠着他人的庇护得来的成长是否拥有价值,她并不清楚,可是当看到那从战场上缓缓站起的身影时,「想要成为这个样子」的想法便在心中萌生,而此时此刻追随着的背影,好像也被赋予了其他的意义。

【那个,优碧娜前辈!】

听闻呼唤的优碧娜转身看向艾拉,却见艾拉向自己鞠躬的姿态。

她很快重新正身,露出对心中的困惑释然的爽朗笑容。

【好厉害呀。】

突然的夸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没有头绪的优碧娜习惯性的挠头,看着如此困扰的她,艾拉再次笑了出来。

这时,两人头顶的阴霾已成散去之势,温暖的阳光透过雨云的间隙倾泻下来,照亮了两人前进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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